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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江:学脉、望境及生命的鸣唱——2012年新生入学典礼致辞

作者:    编辑:   来源:    阅读:    发表时间:2012-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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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语:2012年9月5日,中国美术学院2012年新生入学典礼在象山校区隆重举行,许江院长在典礼上致辞

  今天是你们一生中的好日子。这日子像一个标杆,从今天开始,你们成为中国美术学院这个悠远的艺术家族的一员。
  这是一个怎样的艺术家族呢?从一个可见的社会实体来说,它诞生于1928年,也就是84年前的西湖孤山的湖畔。那是一个初春微雨的早晨,中国近代杰出的教育家、时任大学院院长即今天的教育部部长的蔡元培先生,从葛岭下林风眠先生的住所来到湖畔罗苑雅致的院落,面对六十多名师生,激情致辞,宣告第一所现代意义上的中国艺术高等教育学府——国立艺术院的诞生。这个致辞的题目叫“学院只为研究学术而设”。首任院长林风眠年仅28岁,却勇敢地举起了艺术运动的旗帜,与潘天寿先生、吴大羽先生、林文铮先生一道,创立了学院最初的辉煌十年。
  蔡元培先生演讲台下的学生中,有两位突出的青年才俊。他们是中国最早的艺术研究生。一位叫张眺,远眺的眺,他是我们学院第一位共产党人,后来担任上海左翼艺术家联盟的领袖,三十年代牺牲在红色根据地江西瑞金。另一位是李可染,通过不懈的努力,这位孺子牛一般的艺术家后来成长为一代杰出的山水画大师。眺,是一种理想的远望;可染,是一种可视的风采。他们两个代表了那个时代艺术青年的两种命运:做革命的战士,抑或艺术的变革者。吴大羽先生,第一任西画系主任,一位隽智而谦逊的诗人、思想者,他亲手培养了赵无极、吴冠中等一代大师。潘天寿先生,第一任国画系主任,后来于四十年代和五六十年代两度担任我院院长。他在民族危亡和中国画式微的双重危机面前,力挽狂澜,担负起中国传统绘画传承和拓新的中流砥柱,成为上个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大家。他的雄浑博大的画风、苍郁霸悍的笔力,纵横百年,独步当代。他的作品至今都悬挂在南山路潘天寿纪念馆的高墙之上,与你们相伴,供代代学子们瞻仰。
  这是我们的艺术家族创生时的最简要的人物素描。无论是教授还是学生,他们的英名青史永垂,他们的理想和事业代代相传。今天,你们成为这个悠长谱系中的新人,成为这个理想共同体的一员,你们是否感到一种振奋,感到一种与众不同的责任和信念呢?
  34年前,我同你们一样,走进当时湖畔的校园,同样的新鲜和振奋。那年,是中国结束了十年“文革”噩梦、重启大学校园的第一个年头。当时校园的中心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的一头是图书馆,另一头是食堂。我们穿行于回廊,来回接受心灵和身体的滋养。但那时图书馆里只有几本外国画册;食堂里,每周有猪肉买的那两天,11点不到,就排起长队,敲响碟碗铁勺进行曲。但我们是那样的珍惜这些十分有限的滋养。大半年后,学院的领导将买汽车的钱省下来,将那年全国书展的外国画册全部买下。那些画册今天看来可能微不足道,但在当时,这些画册在院陈列馆中展出,在玻璃桌和玻璃橱窗里一日一页翻给大家集体阅读。全国美术青年从各地赶来,恨不能将这些画页吞入自己的眼中。记忆中我们进校的第一次集体活动,是参加潘天寿先生的追悼会,这位中国绘画大师历经磨难、魂断“文革”,但他的追悼会却是在他去世后的第八个年头。“文革”后的校园就这般新鲜而又残破,它仿佛一张揉皱了的画片,我们透过折痕与斑驳,感受可以揣想的过去和未来。
  此时此刻,我在这里给大家絮叨这些往事,并不是要一般地痛说革命家史,而是想让同学们在这青春激情的时刻,与某些悠远的、深刻的记忆联系在一起。你们并不是偶然地投身这个学术家族。你们为之付出的所有的甘苦、所有的努力,都必将与从今天开始的精神联系牵连在一起,也就是说,从你想要学习艺术的那天开始,你就被赋予了一种使命。当你意识到自己的名字和林风眠、潘天寿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与过去和今天你们所仰慕的名师联系在一起,你将不仅仅是振奋,而且开始对自己有了新的要求,开始承受不同的自我担当。这种担当让你们与你们往日的同学相聚时,多了一份因学院历史而拥有的精神上的优越和责任。这种担当要求你未来不论选取什么专业,都不仅仅作为一种简单的兴趣和职业,而是作为一种志业,一种甘苦与共、为之奋斗的志业。这种担当也让你以独立而庄重的感受来面对这个新校园,面对校园里的新生活。
  大家都知道,这象山校园已经很有名了。这校园的精髓,不仅在它的建筑群体,更在它空旷悠远的望境。八年前,我曾经制作过一个拇指电影的作品:一个观者正背身向外,观看北宋山水画家范宽的《溪山行旅图》,镜头不断叠进,最后在画幅的朦胧细部中,镜头又渐次叠出,那画中的溪山变作了真山,还是那个观者,正以同样的身姿,远望象山三号楼大门外的青山。这个拇指电影的意思是要让古代圣贤们的观看,让中国山水世界的观看活在今人的眼中,活在对真山真水的观看之中。
  象山建造有很多门、窗、走廊、高台,这些都是不同的界面。我们每天都将从这里走过,远望青山的朝朝暮暮,春秋冬夏。在现实生活中,我们面对诸多纠结。如何超越表象达到内在,如何超越个别达到整体,象山的望境将带给我们各种启示。那一幅顶天立地的门框,那一根立在路中央的斜柱,那一条行不通的长廊,那一片越走越远的风景,都将成为某种暗示,某种矛盾和挑战的暗示。今年一月,在你们专业考试的前一天,我在校园里遇到几个考生,他们问我:老师,听说这里有座进得去、出不来的大楼在哪里?当我告诉他们之后,他们呼啸着冲了进去。青春需要惊奇和幻梦,但你们是否注意到:那些门窗是如何切割着视线,同时又赋予自然空间以新的关系?那些长廊、断墙如何以矛盾的方式让我们与青山蓦然照面?那些屋顶上攀援起伏的脊线如何驾起我们心灵中的畅想?正是由于这些界面,望境成为诱发生命的发问和应答之境。在那与青山心心相印的远望中,“有着一切生长者的根”。同学们,我所述说的是一个“人的山水化”的缓慢过程,大家可能感到有些High。但没有关系,你们对青山的远望才刚刚开始,那大学的望境一定会以十分个人的方式涌在你的心田,并终生难忘,无论顺境或困境,那都将成为你的心灵修复和提升的力量。
  象山校园的生活将丰富多彩。其中核心的内容是提倡“劳作上手、读书养心”。艺术是一种通过践行来实现的心智方式,这种心智方式要经历缓慢的过程来培养,是在不断的劳作中渐渐上升到手上和心灵中来。所谓的“曲不离口,拳不离手”。读书是一种慎独的传递方式,它将在隐蔽的沟通中滋养和提升心灵。“劳作上手、读书养心”是青春成长的重要内涵。我们还要提倡健康的生活方式,体壮曰健,心怡曰康,养成晨练的习惯,摈弃无休止的网上生活,让校园四季的生机给你一个健康的体魄。
  美国著名教育家和建筑师海杜克曾充满深情地写道:“某个夏季黄昏,在树干上看到知了褪下的外壳,那般完整,那般剔透,像X光片一般闪闪放光。突然在更高的枝头上听到知了的鸣叫,它以新的躯体在叫,老的躯壳留在下方,那是来自灵魂的声音。”海杜克的这段话在说什么?他在述说一个生命转换的故事:青春的躯壳留在这里,新的生活在未来鸣唱。这是关于教育、关于青春成长的故事。同学们,我们正在走进这个永恒的美好的故事,共同努力着,发出独特而响亮的生命的鸣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