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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的忧魅——第四届Inter Youth国际高等艺术学院青年绘画展和第二届CAA国际版画三年展致辞

作者:许江   编辑:张玉   来源:    阅读:    发表时间:2018-12-19

作者:许江   编辑:张玉   来源:    发表时间:2018-12-19

  十一月以来,我接连参加了几个关于当代教育的论坛。我感受到一种普遍的焦虑,弥散在讲者们的论说与思考之中。这种焦虑源自于对我们置身其中的当代世界及其迅疾变迁的深度洞察,还源自于那些具有担当意识的人文思想者所深深牵挂着的忧患。这种焦虑与忧患尤其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一、在大众化的文化需求的背景下,今日教育所面临的学生优先的种种叙求,似乎正在深刻地改变着师生之间所传递着的特殊的伦理关系。今天的这种关系受着时尚的催化,也受着资本的影响。教育不再是一个心与心相对的孤岛,而是一种问与答的经济。生命的想象力正从工业模式转入网络模式,知识传授的结构骤然出现巨大的空间,于此同时,价值观念也出现巨大的不可预测性。教育正面临着历史的转型。

  二、媒介与技术的迅疾发展,带来人的感性方式的变迁。传媒的便利不仅带来工具的变革,更带来一系列深刻变化。正如近现代的出版印刷,带来版画的兴盛,塑造了两个世纪的版魅。但在数字革命的后印刷的今天,在数字运算百万亿次、亿万亿次的瞬息中,版画如何重新赋能?互联网、大数据掀起教育和学习的革命,艺术教育去向何方?

  三、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不能不看到,数字化、虚拟化、技术化带来人与真实世界的疏离,某种数字生存的困境也在侵扰着今日生活世界。以眼睛为主要感官的消费主义艺术大行其道。知识的浮泛、思考的单一、感受力的贫乏,催生着一种我们称之为数字生存的愚蠢。人一方面成了网络世界的获利者、方便者,另一方面也成了网络世界的依赖者、深陷者、沉沦者。离开网络无所作为,人乐于成为网络的媒介与终端,如何逃避这种被支配的命运?在全球性的金融资本的掌控之下,艺术市场通过这种网络形成新的巨网,在这样的情形下,艺术教育能否重塑人性的感受力,重建人的自主发展?

  一个月以前,我接受一个电视采访:记者问我:这两天乌镇互联网大会召开,人工智能将能画画了。作为画家,你感到紧张吗?我告诉她:对于人工智能画画我一点也不感到紧张,但我对人们缺少感受力的判断感到紧张。事实上,我想说的是:把颜料堆到画布上,还不能叫绘画,绘画既不是还原式的摄影,也不是下棋式的运算。绘画远比这要复杂得多。

  中国字的“绘”,字形的意思就是:让事物相会于绢帛之上。绢帛是反反复复编织而成的,绘画也是反复涂抹而成的。事物相会于这种反复涂抹的某一瞬间,这就需要人的身体、人的心灵给出有意义的感受、意愿和判断。绘画正是这样一个判断与意愿、凝聚与强化的过程。我的小外孙女也会拿着笔涂鸦,而且也清新有趣,这没问题。但要在什么地方停下,下这个判断的却是我们大人。阿法狗下棋完胜人类,这也没问题,但它并没有下棋的意愿,它的意愿来自人类。这种意愿和传递意愿的感受力,才是原创绘画、才是绘画心灵的核心。人面对绘画常怀一份特殊的充盈,万物被置于其中,去与人的心灵相会。所以,万物在这里重获价值。这正是我们坚持艺术教育、坚守经典性艺术训练,以此来救赎技术时代人们感受力的要义。

  千岁之前,苏轼先生在黄州,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慷慨运气,写下前后赤壁赋。《前赤壁赋》浩浩茫茫,谈古论今,天地雄阔,汇流不竭。《后赤壁赋》却是夜游,断岸千尺,山高月小;山鸣谷应,风气水涌,竟有超越现实的神域气息。苏先生从赤壁狂歌 “造物者之无尽藏”,到夜游江山,入无人境,虚兮幻兮,得入人生逍遥之高境。今日创艺,正需有放骸的感受之力,敢援衣而上江山,敢登舟放乎中流。真正的道境,直若那孤鹤,横江东来,戛然长鸣,掠舟而西!此境可为某类东方者的家信。

  谨以如上感言,赠给第四届Inter Youth展览和第二届中国版画三年展。

  许 江   

  2018年1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