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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的山河

作者:许江   编辑:潘姝羽   来源:浙江日报    阅读:    发表时间:2020-11-22

作者:许江   编辑:潘姝羽   来源:浙江日报    发表时间:2020-11-22

       名家特稿

       我画葵园已有17个年头。大大小小的展览十数次,辙迹遍布国内、国外。不同的画册也出了十几本。抚今追昔,一条漫漫的葵园路在心中绵延伸展。如今,在家门口办展,有归乡的静谧,也有旅行远望的感怀。

       葵园辽阔,带来的往往是远旅的兴答。何曰远?《道德经》有言: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广大无边而趋向循环往复,循环往复而趋向伸展遥远,伸展遥远而趋向回返本源。历岁月烟波者俱能体验这种远逝与皈返的关系。杜甫《登高》诗云: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无以阻挡的逝去与滚滚而来的未来交叠在一起,将登高临水的所见投向秋气笼罩的无边无际的华夏山河。葵园真正的辽阔在于它像一个旋律,将我们所经历的山河串联在了一起,迸发出生如夏花、苍郁雄浑的各种气象。

   花如何成为山河?中国人讲山水,面对山水,有太多美好的书写。山水之美贯注了诗人对一地景色的观看与游赏。山河则不同,如黄河、泰山,流经千里,雄踞中华,震烁古今,直指国家广袤的生存空间和悠悠历史。2018年秋,我往呼和浩特采葵,友人引我到武川。问武川何方,答曰:大青山之北。2019年,又应邀往巴彦淖尔,直言此地在黄河几字的左上角。当我站在黄河之畔十几万亩葵园之中,无尽的山河浩气卷地而来。采新疆的葵,在北疆,正是地图上那伟大圣鸟的斑斓尾端。采台风后的葵,在杭州湾的海边,恰是圣鸟母腹之下。大地上一处处的葵园已然与承载无尽怀想的“山河”无从剥离。

   花的山河,一种不断履新着的生命空间,一个更本源、更广阔的天地。所有的民族对草木花卉俱有钟爱。民族不同,审美亦不同,语言体系中的美感经验借文字、绘画、园林得以积淀和传承。艺术家的判别乃是由这些语言而非对事物的了解来分辨。据此,常被视为本然的山水美感,其实是一种值得悉心研究的文化。郭熙《山水训》有言:“春山冶笑,我只见春山之态本然;秋气清严,我以为秋气之性如是,皆不期有当于吾心者也。”花的山河,在于此花所蔽藏着的独特历史,揭示着某种宏大的生存之理,此正“当于吾心者也”。取诸怀抱,因寄所托,俯仰兴怀,恰是我心与古今的相会,怀抱了山河的不尽兴味。

   花如山河,必当浓醉,将吾人送入陶然醉酡之境。《列子·黄帝》云:“心凝形释,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犹木叶干壳,竟不知风乘我耶?我乘风耶?”匪神之灵,匪机之微,中国诗人的纵浪总让人与花合而为一。李白歌曰:“当其得意时,心与天壤俱。”花的山河,实质是心的山河,葵园的辽阔正是心的辽阔。去年十一,我曾在《葵颂》大型情景展演上的“葵颂之歌”中慨然写道:

   踏着葵的踪迹

   放牧葵的山河

   地平线在硕盘上延展

   肩挑无尽的日升日落

   那山河生育海岸的雄拔

   那山河砥砺漠壁的干渴

   那山河构筑太行与黄河并行的巍峨

   那山河拥有亚洲大陆所有的浩水高坡

   太阳呵

   葵是你的大地,是你的山河

   是你中心如醉的颂歌

       艺境

野火春风(局部) 许江
布面油画 50cm×300cm

       “一岁枯荣一往来”,作为原野上的拓荒者,葵扎根于贫瘠的沙土。累累果实,出自大地,又返身沃土,化而为根,皈依大地。而大地仿若黄昏下的故城,唯有宁静在空寂中低回,一种静默的庄严在葵园中盘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