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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江:难得斑驳 贵在传心——重读张怀江先生艺术及语录

作者:    编辑:   来源:    阅读:    发表时间:2012-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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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前出版的《张怀江画集》,卷首有“思痕”一栏,刊印着张怀江先生的思绪语录。其中一节写道:“我一生思痕斑驳。其主痕是祈望以黑白求异彩,以简言见深思,以自己的艺术偏爱去人化自然,刀传心声,去揭示生活的美和自我的艺术特性。”这文字掷地有声,磬响振耳。去年“重负与重觅——中国美术学院版画之路”展览厅里耸立的纪念碑上,正是这段文字,让所有的观者注目倾心,让国美的诸多学子唏嘘不已,慨叹声一地斑驳。
  美院艺者众多,但能如此三两语道出深蓄的心思,并把一生叙述得这般清晰而又凝重,却十分难得。张怀江先生一生数历坎坷,正如他自己所言:“我的主要年华是在‘左’的困扰、癌的磨折中度过。”一边是岁月磨砺,一边是思痕斑驳,人生命运的黑白相激,饾刻着如刀向木的气息。这“斑驳”道出坚强而内省的镌印者的生命本色。在今天,重读张怀江先生的艺术,其诸般意义之中最重要的是如何还原到历史斑驳的现场,去发掘在岁月的、难以言明道断的表象下被掩埋和遮蔽的东西,从而更接近他们那代人以及他们曾经拥抱过的理想和信念。“文革”十年的空白,对任何人生来说都难以忽视。当其与那个特殊年代交叠在一起,意义发生了逆转:在充满噪音的时代,失声即是心灵的抗议,空白成了某类缄默的挑战。时至今日,那岁月已经逝去,但仍然不会从人们的心灵视野中消弭。
  艺者的思痕斑驳,但他的艺术表现却黑白分明,刀刀入木。重读张怀江先生的艺术,仿佛读一份黑白语言的凝练史。他的早期作品朴实厚重,带着民间叙事的趋向。1956年的《鲁迅与方志敏》等,刀法丰富,写实性强。1962年的《祖国或者死亡》用刀深厚,蕴示着表现力的新变。但这种新变却几乎是近二十年后才在《支柱》、《狂人日记》中猝然涌现。《狂人日记》中的刀,摧枯拉朽,从一片黑寂中掘开刺目怵心的光束。《支柱》人刀合一,几臻化境。《黑白分明》把黑白图地的转换变作鲁迅这位伟人的战斗姿态。《醉白》等一系列风景成为难得的黑白抒情恋曲。那些黑白日益趋于“凝”,而那刀则越发趋于“练”。物之精熟曰“练”。怀江先生的“练”不唯精熟,更在于刀传心声。
  张怀江先生的刀趋向简约而放怀,但他的内在却始终负着斑驳的思痕,这使得他的作品蕴着一份深厚的悲剧关怀。1963年的《长明灯》刀刀见骨,镌刻着某种禁锢与不屈。那传递其中的悲剧关怀不唯灾难性的场景再现,更是某种生命苦斗的写照。《狂人日记》只若篆刻一般的章法,揭示黑暗中的惊恐与默默的对抗。《支柱》充满温情地抒写心灵的信念。《余响——又逢“五四”有感》以纯然饱满的刀法,让黑暗中跳匿出一张惊悸的脸庞,发出“救救孩子”的绝响。将这些作品贯连起来,正是张怀江先生生命思痕的印证。
  这思痕在苦难中潜行,在岁月的悲慨中积蓄,最后总在举刀向木的时刻,洗去斑驳,刀刀用心。奥维德的《变形记》刻划生物经受痛苦时的变形,其给予我们的启示是:苦难与人生阅历终成为性格变化与艺术特征转换的推进力量。黑白木刻的灵魂在于黑白。那黑白不仅是语言的元素,更是精神得以铺展和转换的维度。借着这种维度,我们认识并钦敬张怀江先生的坚强人格;借着这种维度,中国的版画在这里呈现出纯一而赤诚的精神品质,呈现出“能言微旨、远而惊人”的强音。
  谨以此文献给张怀江先生及那一代国美版画的卓越先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