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何处是远秋？

　　江南名联：“何物羡人，二月杏花八月桂；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民歌吟唱：“八月桂花遍地开，数也数不清，开也开不败。”这是远秋。

　　陈子昂登临幽州高台，溯古追远，壮怀悲烈。“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是远秋。

　　苏轼咏春：“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在崖州，侍妾朝云于秋深时酬唱，唯此两句不能出口。这亦是远秋。

　　秋之远并非季节的遥远，而是心胸怅然如若秋原般的辽远，而是因秋逝所牵动的念远怀人。这种辽远非亲临人生之秋者不得体察，而临秋季者又能有几个感时骋怀、兴辞返乡呢？

　　二

　　秋约让人想到登高。重阳登高，风气既久，古往今来的诗词有无数佳句。象山校园叠诸多高台，供学子掩卷搁笔之暇，凭栏眺望。日日展怀，必当有山水化在胸中。

　　中国古人，以树为山的尺度，以山为天的尺度。登高望远，既知天际的辽远，又养心胸的高远。

　　于是秋约即成登高之约，即成某种任天地、思浩荡的邀约。高是高阔，是空间；远是久远，是时间，高远正是关于人之怀抱的评说。四时与四方的穿越转换，其间隔了众多人生的羁旅和世事的苍凉。潘尼有言：文之奥秘尽在“感时而骋思，睹物而兴辞”。于是秋约又成骋思之约、怀抱之约。

　　秋约的怀抱并不只是悲落叶，也不只是庆丰获，而是“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的大道漠然，是关于时察和恻隐的人心的广大公义。

　　三

　　远秋之约实质上是为自己建构一个神奇的远方。那里有收获，也有凋零；有盛景，也有废墟，但始终为生命注入激情。

　　远约让纷繁的近事有了别样的牵挂，寻常的关怀有了远方的延伸。所有的故事因这牵挂变得精彩，所有的关怀由于这延伸成为感动。

　　远约杜绝功利。那远方的等待难说得失，更无盛典，却总在群山的尽头期候。正像武侠小说中云游的剑客，漂泊无定，始终赶往某种神秘的相聚。待到聚首时，却不知约者为谁，所约为何。邀约成了生命的方式，那邀约者浑然不知，只在人心中播洒应邀守约的率性，塑造终生奔袭不已的大义与大爱。

　　远约从来都是独往。灵魂之约难有结伴，远方始终在远方。孤行侠形迹无定，或诗剑天涯，或琴酒怀家，真正的去处要与天地精神独相往来。

　　远约也许来自过去，生发于生命的幼年。那神秘的信约出自家族与襁褓的秉赋，出自生活的化育与磨练。它让人生的刻度超越了时光和年轮，收获别样意义的塑造。

　　如此远秋之约，我们正当时时聆听她的音息。

　　许  江

　　2013年3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