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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江:“学院内外——中国高等雕塑教育传承与创新研讨会”发言

作者:许江   编辑:caaeduadmin   来源:    阅读:    发表时间:2014-03-17

作者:许江   编辑:caaeduadmin   来源:    发表时间:2014-03-17

按语:2014年1月5日上午,院长许江于“学院内外——中国高等雕塑教育传承与创新研讨会”上的发言  

 

尊敬的雕塑家,老师们、同学们:

  会议的安排是让我致辞,我想我说的应该叫发言。会议议程上给我10分钟,我可能要超时。

  首先,我代表中国美术学院祝贺我院雕塑系举办了一个很好的展览。雕塑系老师们在系领导的带领下作了慎密的谋划,做了长期的工作,办成这样一个大格局的展示,这样一个85年梳理的综览。龙翔、翟庆喜、班陵生以及其他参与工作的老师、同学们都非常辛苦,所以向雕塑系、向老师们表示感谢和祝贺。

  第二,非常感谢中国雕塑学会把年会放在杭州召开,足见中国雕塑学会对这个展览的重视。感谢在座的各位,感谢老同学曾成钢、孙振华。大家在学期末繁忙的工作当中能够抽出三天的时间来到杭州看这个展览,开这个会议,我代表中国美术学院表示衷心的感谢!

  第三,我还要感谢中国美术学院的一代代的老师们。感谢我们的列祖列宗为我们打下这样一个好的基础、这样一个高的平台,让我们能够站在一个民族和国家的高度上来梳理自己的历史。包括我自己,读了这个历史都感慨万千。雕塑系85年的历史是中国雕塑教育和创造的历史,所以它是名副其实的“雕塑中国”。

  请允许我重复前言当中的一句话:“今天我们回溯美院雕塑系85年的历史,仿佛追寻一条与一国之艺相关的美术学科史的生存道路,仿佛检索一份中国雕塑创作和教育的出生和成长的档案,道路坎坷而漫长,档案纠结而斑驳。但我们总能在追寻中感受到一代代创建者的使命胸怀,在检索中辩明雕塑中国成长和播扬的精神品格。”我在前言当中把这段历史称为“塑人、塑艺、塑风”。

  塑人,塑一代代的雕塑事业的奠基人和开拓人。我以前研究校史的时候,对李金发先生的专业并不了解,但这一次看到他的雕塑,对他肃然起敬。那是名副其实的一个雕塑家。我以前只知道当年他在上海电影院做过15米长的中国第一个室外雕塑,真的没有想到,有这样高的雕塑语言,而且跟50年代的雕塑迥然不同。这说明其实我们漏掉了历史上的很多东西,忽略了往昔众多的精彩。包括刘开渠过去也是被符号化的一个长者。他是中国美术学院创建的五个名师之一,中国美术馆创建的一代馆长,中国美术事业的一代奠基人。他很早就认识了蔡元培先生,跟蔡先生提出想留学的想法,蔡先生就让他先做一点事情,当了他的秘书,所以他以蔡元培秘书的身份来到这个学校,过了半年就负笈留学。1932年,他回国的时候到南京找了蔡先生,刚好鲁迅先生在边上,蔡先生就把他介绍给鲁迅先生,鲁迅先生说了一句话:“现在不再塑菩萨了,现在要塑人像了。”一语成箴,刘开渠先生一生都在雕塑人像。王子云先生当时是讲师,后来和常书鸿先生一起组团考察西北,呼吁保护敦煌,结果一辈子就留在了大西北,成为西安美术学院雕塑系的一个元老,写下了中国第一部《雕塑史》,到“文革”之后这部《雕塑史》还没有印刷出来,他还在不断地修改,请了他的学生帮他看,谦虚地请大家提意见。还有王静远先生,我不知道是不是中国第一个女雕塑家,她在这里工作了一两年以后就到了北平艺专雕塑系。这开创的一代人,一人一本故事。1928年招生的学生中有曾竹韶,还有蒋海澄,就是后来的著名诗人艾青。1930年入校的学生当中成才的更多,卢鸿基先生、萧传玖先生,萧传玖先生学了三年之后留日去了,学成回来辗转又回到这个学校。还有几个学生后来成为四川美术学院和广州美术学院雕塑系首任系主任。1932年王朝闻先生进校,八年之后奔赴延安,成为延安一代的雕塑家,有机会成为唯一一个写生毛泽东的艺术家。我们实际上是站在这样一代人的肩上在做这个展览,根源宏阔,责任重大。

  塑艺,塑一批批艺术精品。建国前夕,政协主席毛泽东带领所有的政协委员到天安门广场为人民英雄纪念碑奠基祭酒,但是这个纪念碑建了好多年没建起来,浮雕也难产,就把刘开渠先生调到北京去,才有了这件代表共和国的名作。这次展览把这个浮雕的一部分放得很大,占了半条街,气势宏大。包括沈文强、王卓予、汤守仁先生这一代,他们的作品在展览当中都有展示,虽然每人只有一件,但是风格看了让人感到非常亲切,这是写实造型的一代。再到曾成刚、杨奇瑞、龙翔、李秀勤,改革开放之后的一代,与在座的各位是同龄人,大家都非常熟悉。

  塑风,塑造一种学术的风气。我在这之前找了几位老先生,向他们了解雕塑系到底有什么样的独特的学术风气。老先生们跟我讲的都很相像,就是这个系强调两个东西,一是专业基本功,二是开放的学术思想。专业基本功是上手的功夫。如果中国艺术教育是成功的话,正有赖于这个功夫始终没有丢,从雕塑到绘画。这次展览很重要的一部分是展示了素描泥塑的教学习作,专业基本功是我院的优良传统,是中国雕塑的优良传统,我想不论我们的教学今后如何变化,方向如何多样,这个基础不能丢。开放的学术精神,这就像武学视野,视野越开阔,走得越远。由于专业基本功,所以严谨;由于开放的学术思想,所以放拓;严谨与开放的艺术思想是雕塑系的学风。

  这次“吾行吾塑”展览主要是反映五个工作室的老师们在五个方向上的创作思考和不同的追求。具象工作室既有具象表现的力作,又有把具象作为一种思考方式的探索;公共艺术工作室侧重于对公共生活资料,对公共空间、公共记忆、公共遗产的反思和追问;材料工作室侧重于石、木、金属的个性表现;形态与观念工作室侧重于追问生命世界;纤维与空间工作室侧重于纤维的纯化与考古。五个工作室有迥然不同的方向,形成了一个独特而感人的展览。我觉得这个展览当中有这样一些现象值得我们关注和思考。

  第一,材料的纯化与思辨。这里边很大程度上是文化考古学、社会考古学、文化研究倾向上的艺术创作。比如王强的作品,他的作品不看标题可能不一定知道它的意思,我觉得他的作品相当于一种雕塑寓言,他努力地思考艺术遗产如何进入今天的生活,对我们的观察产生影响,这里边磨砺着一种对于自我记忆的可靠性的质疑,这样一种材料的思辨是很独特的。还有像施慧的《本草纲目》,这也是通过草木的枯荣与人的生命的关系,来进行材料纯化和考古的思考。这个方向给我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

  第二,对生命的直面和文化的反思。李秀勤的作品20年前就用凹凸来介入身体的感受,来揭示雕塑语言的内涵,直接触摸真实生命的底线。这次我看到她和盲人的一个盲塑作品,令我感动。张克端的作品,我昨天又仔细看了一下,他的作品通过雕塑的活动来直接指向大众与观看、大众与偶像之间的关系,既突破我们的生命记忆,又呈现了一种多义性,在他这里雕塑是一种方法,具象是一种途径,呈现的是对意识形态养成的一种反思,是对人的思维形成模式的一种检视。

  第三,民族化的思考,甚至是民间化的思考。材料工作室的石头、金属尤其具有这方面的特征。龙翔的金属屏风中有着传统花鸟画和民间器物的思考。

  第四,具象表现的升华。展览中我们仍然看到一些具象的好作品,龙翔、翟庆喜的作品充满表现力。我觉得翟庆喜的雕塑语言在概括中总能含情,圆扑扑的脸上一波轻轻扬起的刘海,颇多诸如此类的有手感的东西。

  以上四个方面,材料的纯化与思辨,生命的直面和文化的反思,民族化的思考,具象表现的升华,给我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在这当中,我仍然感觉到这个群体的一些思想内涵的特征,这个特征又和我们学校一贯的脉络是一脉相承的。

  第一, 观念性。关于艺术对于生活的观念思考,尤其关于艺术本体性的思考。这一方面我还要提到张克端,他的《老支书》、《群塑雷锋》,石头的赋形与去魅,都带着复数作品的观念性,那些鞋子是不是做了几十双鞋子让一群妇女去穿,否则怎么会是相同的? 张克端说:“不相同就没有不同了。”他的话里充满玄机,充满观念性,颇费我们思量。这正是我们这个时代非常重要的特性,也是这个群体非常重要的一个方向。我们大部分同学都会对这些作品留下深刻的印象,希望大家很好地思考。

  第二,实验性。实验精神是我们学校普遍、一贯的精神,这个实验的精神是什么?三中全会号召全面地奔向市场经济。但市场经济不是市场社会,因为市场经济可以解决经济的问题,无法解决人心和道德的问题,在这样的时候,艺术应该是独立于这种商品化和物化的精神方式,因为它真正能够在个体和全部之间达到调解。一幅肖像可以表现一个人,也可以表现一代人的生存,它是一个被全面观察的外部世界和内部世界的紧密结合,所以在这样的时代有这样一批人仍然坚守着艺术,做这样一些艺术探索,我很感动,这种实验性是值得我们尊重的。中国美院的实验性还有一个特点,如果我们把艺术分成两种,一种是关于批判的武器,我们用艺术揭示社会,来作为匕首、冲锋枪、号角来呼唤社会,揭示社会的痼症;还有一种是武器的批判,关于艺术本体不断的思考和拷问,对于人自身不断的思考和拷问,对于绘画语言的不断推进。我觉得中国美术学院更侧重于武器的批判,因此始终漾溢着一种关于武器批判的激情。

  第三,材料的诗性。这里有对纸、石头、金属、木头的语言深化和诗性想象,还包含着中国文化的内韵。

  观念性、实验性、材料的诗性是我们共有的内涵特征。最后我想讲一下不足,这个不足就是我昨天和翟庆喜讲的,我自己对展览有欢心,有忧患。三个不足:

  第一,具象仍要加强。我们仍然呼唤那种好的雕塑、有表现力的雕塑、感动我们的雕塑,非常感性的雕塑。这些我们不能丢,我们都不能冷冰冰地、木然地坐在一匹马上,这虽然很好,但是不能都这样,要有好的鲜活的东西,要有能够唤起我们肉身之感的东西。

  第二,民族雕塑语言的研究。中国雕塑有千年历史,但是中国雕塑教育的历史还不上百年,这么一个悠长的历史和现代意义上的短暂教育史之间的差异,就说明我们长期以来对雕塑研究的不足。这是一个富矿,当然这个富矿不是简单地回到手工制作。我相信它有内在的东西,如何深化研究这个东西,这是我们的使命。中国美术学院在1955年就曾经请了民艺家到美院来,就是希望从民间语言当中来考察、思考和总结,这个工作我们要持续和加强。

  第三,深入生活的加强。如何真正深入今天的生活?因为今天的生活波澜壮阔,从文学到美术真正揭示这个时代生活底蕴的作品太少,电影又都在搞笑,怎么真正能够反映生活,深入到生活的内部去做一些作品,这个方面仍然要加强。

  具象要加强,民族雕塑语言研究要加强,深入生活要加强。以上就是我关于这个展览的一些想法,我希望能够就一些艺术问题和大家展开思考,哪怕加强一些互相理解也是重要的。

  最后,题外的话。我感到雕塑学会非常团结,非常有朝气,一年一年开年会。城市化进程对雕塑是一次大的契机,而媒体时代对雕塑又构不成威胁,所以它是一个有大发展又没有威胁的大种类。这次大家能够聚得这么齐。我参加过北京很多研讨会,发现半天的研讨会一开始很热闹,但是一讲完就都走了,到了最后就五六个人。我在想1992年青年雕塑家邀请展的盛况,霍波阳、傅中望我们第一次认识,那个时候我们很没有钱,开会吃饭都要东跑西跑,但是大家很齐心地在思考一些问题,今天这样已经很难了,可能大家都太忙,但是能够像雕塑学会这样真的很不容易,我很羡慕。我跟油画学会说,我们今年办双年展的时候无论如何要开一次年会。在这里向雕塑学会的各位表示敬意,向大家学习。今天借此机会就讲这些,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