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讲坛

首页院长讲坛

院长讲坛

许江:笔墨粒粒皆辛苦  艺坛岁岁艳阳天——方增先先生追思会发言

作者:许江   编辑:赵雨岑   来源:宣传部    阅读:    发表时间:2019-12-04

作者:许江   编辑:赵雨岑   来源:宣传部    发表时间:2019-12-04

昨天,方增先先生仙逝。消息传来,心悲恸,夜难眠。与他相识的一幕幕,叠映眼前。一朝成追忆,痛惜已惘然。方先生是浙派人物画当之无愧的领军者,是中国现代人物画的杰出代表,是社会美育的积极倡导者和践行者。下面就这三方面谈谈我的认识。

(一)浙派人物画的领军者

在中国美院的历史上,浙派人物画是一个突出的事件。准确地说,它不是一个流派,而是一个充满地域特征和时代特征的精神共同体。这个精神共同体有着共同教育的摇床,含着相近的知识视野和专业境域,背负着共同的时代赋予的精神理想。方增先先生正是这种精神理想的最完整的样榜,最有说明力的典范,也是最生动感人的学术形象。

《粒粒皆辛苦》、《说红书》是国美创作历史上、高悬在天的星空之作,这些高峰之作综合性地凝练了时代的机缘,生动而形象地回应了新中国艺术创造的几个核心命题:形式与内容的创新命题;传承与变革的时代命题;群众拍手与专家点头的审美命题;中国画用笔与人物写照的造型命题;人民中心与艺者趣味的感情命题。这些画从一个时代的高度展现了新中国的文化活力,突显了源自中华生活大地的创新能量,塑造了中国现代人物画变革的锐意倾向。这些画也给了浙江的人物画创造以一个高起点、一个高标准、一个时代性的诗性标志。对于我们国美今天的教学也是一个富矿,值得我们持续地发掘和研究。

(二)中国现代人物画的杰出代表

上世纪八十年代,方先生调往上海,也开始了他的新的创造,他的《母亲》,他的一系列藏民绘画和家乡绘画,将中国人物画的写意笔法推向新的高峰。他的积墨之法,如石如山,如焦如铁,将中国人物画的写意性纯化、提升,通过积累与白描、笔与墨的放骸无涯的表达,让人物化作山、化作风,化作撼人心魄的潮流。方先生用他的罕有的笔和力,创造了中国浓墨写意人物绘画的高山。

(三)社会美育的积极倡导者和践行者

方先生有着高度的责任感。在国美,他认真教学、言传身教。在上美馆,他高度重视美术馆的学术建设和社会服务。他以卓越的眼光,洞察当代艺术的实验性对活跃艺术创作、展示文化建构力量的重要,发起和组织上海国际艺术双年展。由于他的把舵,前九届上海双年展形成一条面对上海、面对中国当代城市建设和城市生活的发展之路,成为当代国际艺坛中备受关注的重要平台,成为亚洲和中国最具影响的当代艺术空间,并为上海世博会提供了深厚的思想准备。

斯人已逝,精神流传。方先生曾经动情地说:“我是那种在乱草泥泞中寻找一条小路的人。这条路上,有苦行僧的‘苦’,也有以苦为乐甜的‘乐’。”方增先先生身上有几点令我们感动而悠久感怀的品质:

第一,朴实、真诚的风神:方先生个子不高,待人谦和,语调和缓,却双目眸眸有神。他很真,从来没有虚情假意。1981年冬,吴永良先生给我们上国画课,把老先生请来,对着一个老头画水墨写生,整个脸部渲染。正当我们看得出神,方先生突然搁下笔,断然将纸揉成一团。口中念念有词说:不对、不对。接着,他信笔画了一张太白行吟图,之后离开。多少年后我将此事问他,他说那种过分依赖明暗擦皴的方法是不对的。那时,他正处在变革与反思之中。一位德望高重的名师在向学生表演之时,却如此真情流露,这种“真”是真艺者的真性情。上世纪末,全国美协在京西宾馆开会,看方先生和几位先生的表演。我看到他十分明显地表现出自己的不安。我知道他是不擅这类堂会表演的,他是不屑于这类游戏绘画的。他总是要用他的笔真刀真枪表达真性情的。后来,我在他的个展上看到群马奔腾的巨幅绘画。我总在想,他的弱小身躯怎么能够积蓄如此巨大的能量,放拓出如此肆意汪洋的力道呢?答案是他的朴真。由于“真”,不油滑,不戏谑,却能在某一瞬间,进入陶然得意之境,“笔锋下决出生活”。由于“真”,才能在从写实体系转入笔墨自由的表现体系之时,没有走向空泛,没有走向抽象,没有走向样式化,从而为当代中国人物画变革创新提供杰出的典型。对照今年的全国美展中汗牛充栋的描刻之作,我们更应反省、反思。

第二,锐意、卓越的识见:方先生为人很平和,生活很简朴,但对艺术却识见犀锐。作为一个能力超凡的实践者,他还具有超群的颖悟力。方先生强调人物形体需要“背”。不仅“背”人物的解剖结构,更“背”人物的造型取象之法。只有这样,才能在造型之时得心应手,在诗意境域把握陶然之机。他对艺术的认识,他对问题的回答,不仅在言说,更在他的艺行艺作之中。他的浓墨意笔即是他个人的艺术追求,又是对我们今天中国人物意笔绘画式微的坚定的回答。他的视野是广阔,不仅笔墨,不仅民艺,而且对当代实验性艺术也给予重视,对其内蕴的人性力量给予充分肯定。

第三,爱才、惜才的风范:方先生对于我,真的给予厚爱和帮助。世纪初年,他把我叫到他家,坐在小板凳上同我谈对上海双年展的想法。他每回回杭州,宿在梅花坞村前的小宾馆,因为胃病,自带钢精锅。又每回都把我和峰辉叫了去,小聚聊天,促膝谈心。那一幕宛在目前。他嘱我为他的画册写序,今天重读,实在汗颜。有太多东西没有认识,缺少深度。我觉得自己欠了方老师的。今天,我想这种歉疚不要成为一代人的歉疚,不要成为艺坛传钵的时代的精神歉疚。所以我们在他仙逝的翌日,请来各位老师、同学开追思会,沉缅远怀,让方先生之艺、之神,永远活在国美的学脉中,永远活在代代学子的心中。

 

 

许  江

2019年12月4日